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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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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朝陽初升,雲咎站在山巔等待許久,終於見那尾羽璀璨的藍色鳥兒,自金烏之處回身振翅而來。

化作本相的鳥兒瞳孔金黃,體態流暢漂亮,豐滿蓬松的羽毛在朝輝映照之下,顯得更加燦爛奪目。

明曜雙翼怒張,身形快如紫電,直直朝著雲咎而去。清風來去,神明卻在對上鳥兒雙瞳的剎那眉心一動,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慮的神情。

倏忽,那鳥兒已近身前,卻依舊不減來勢。雲咎擡臂一擋,而藍鳥利爪如箭,竟生生裂開廣袖織錦,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一道不淺的傷口。

神明金紅的鮮血驟然湧出,同時灼傷了鳥兒的爪子與皮毛。隨著一聲痛鳴,明曜一頭撞入雲咎懷中,絨絨的羽毛掙紮著不停撲扇,將身前男子的長發都攪得紛亂。

雲咎倒退幾步,抵著樹幹伸手按住鳥兒的腦袋,那修長的手指順著她的枕部一路滑落至肩羽,忽然掌心用力,猛然一捏,鳥兒霎時失去了勁道,軟綿綿地癱在他懷中。

雲咎圈著鳥兒下山,衣衫略顯淩亂,肘部袖口還散落著星星點點的血跡。

神侍轉頭瞧見此景,頓時慌亂起來,她擡步上前,目光落在那毫無知覺的鳥兒身上,顫聲道:“神君......這是......”

雲咎平淡的目光輕輕掃過神侍,圈著明曜的手指都不曾動一下:“是光明種的本相之力爆發,在煉化她的筋骨和神識。”

神侍不明所以,探手觸了觸鳥兒的前額:“她身上好燙,本相之力怎會如此兇猛?”

雲咎一面往神殿走,一面解釋:“北冥群魔為了欺瞞天道,自她降世起,便用魔息抑制著她的本相顯形。這做法固然有效,但同時也使她心智和身體無法|正常生長,比普通神魔都幼弱了許多。”

神侍腳步一頓,望向那藍鳥的眼神有些古怪。直到雲咎回首望來,她才又匆忙地跟了上去——原來明曜並不是因為與她陌生,才拒絕顯露本相。

她是因為從小被魔息抑制,才一直努力維持著人形。

她亦步亦趨地跟在雲咎身後,胡思亂想間,忽然喃喃道:“魔族真不是東西,幸好您將她帶回來了。”

雲咎站定腳步,垂眸望向神侍,那眼神中沒什麽溫度,似乎對她方才的低語也沒有生出任何反應。

他伸手蹭過藍鳥腹部的絨毛,指尖沾了一抹血漬,垂至神侍眼前:“她被我血液灼傷,如今本相之力兇猛,我無法再用神力替她療傷,你需尋些草藥來。”

神侍連忙點頭應下,卻在轉身之際忽然想起什麽似的,猶豫著低頭問道:“神君可知她何時恢覆人形?若我回來不及,神君可命其他——”

“怎麽?”雲咎緩緩揚起眉,語氣疏離,依稀帶著幾分壓迫感。

神侍抿了抿唇,方糾結著輕聲道:“這孩子畢竟是女身,病中照料多有不便,她如今又宿於神君寢殿中,我是擔心神女知道了,會......”

雲咎蹙起眉,眸中流過一絲不耐,卻也不多做解釋,只道:“無事,你去吧。”

神侍擡頭對上他疏淡的眸子,心頭一跳,連忙轉身往山下去了。

西崇山神殿中,雲咎望向榻上氣息奄奄的藍鳥,薄唇輕抿,想起與明曜在北冥中倉促相遇的幾個瞬間,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些不解。

明曜是世間唯一一個出生於混沌,卻天生自帶光明相的生靈。魔息與她本相之力相沖,從前的壓制越強,現在爆發時的反噬也越重。

像如今這樣的情形,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之一了。

本相之力本該是明曜的本源,會有如今這種程度的反噬,只能說明在北冥時,它不僅被魔族外來的魔息壓制,還同樣遭受了明曜自己的鎮壓。

雲咎不明白的是,魔族究竟對她做了什麽,竟能讓明曜這般心甘情願地抑制天性。

他深深註視著她,像是想穿透那身璀璨明亮的藍羽,直接看透明曜的內心。

西崇山上的神明孑然一身,落落寡合地過慣了,他從未給予誰真心,也不曾獲得過任何熱烈真誠的情感,自然也很難理解明曜對北冥的感情。

分明應是仇敵,她卻為何,在以為自己殘殺了群魔之時......哭得那樣傷心。

雲咎不動聲色地盯著她,不知不覺竟已過了許久,榻上的鳥兒逐漸從昏迷中醒轉,又開始唧唧地哀鳴。

她那雙明黃的瞳孔落到雲咎身上,顫抖著像是在哀求,又有幾分怯怯撒嬌討好的味道。

雲咎走到她身邊蹲下,伸手輕輕按住她羽毛下的灼傷,擡眼與藍鳥對視:“疼麽?”

明曜眼神本還有些茫然,卻在他按上傷口的瞬間痛苦地閉起眼來,雲咎在轉瞬間註意到她的爪子都痛得蜷縮了一下,心中有些不忍:“你本相之力的反噬嚴重,皮肉又被神血所傷,如今狀況確實不太好,須得忍耐片刻。”

雲咎原本聲線清潤,只是平日不太多言,加上生性冷淡,故而顯得淩厲。他此時或許是想要哄她,刻意放緩了語調,倒是格外溫柔好聽。

明曜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聲,察覺到對方的善意,偏頭輕輕蹭了蹭神明的掌心。短短的、柔軟的絨毛在他指間拂過,雲咎不易察覺地怔了一瞬,才攥起手收回了袖中。

能治愈神明血灼傷的草藥不好找,神侍兜兜轉轉尋了兩天才返回,雲咎便在寢宮中幾乎寸步不離地守了明曜兩日。

第二日清晨,明曜退了熱,總算化回了人形。

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,第一反應覺得自己仍在北冥,她正疑惑著深海何時變得如此亮堂,喉間卻幹燙難耐得刺痛起來。

明曜轉眼瞧見了近處桌案上的茶水,忙起身想去取水杯。誰知足尖甫一點地,腰腹處一陣劇痛襲來,她幾乎兩眼一黑,小腿一軟,直直栽倒在地上。

雲咎被她那聲動靜驚醒,起身將她一把撈回榻上,聲音懶散,尚帶著幾分倦意:“做什麽?”

明曜順著他的手腕一路望過去,對上雲咎那張天人之姿的俊臉,張了張口,擠出一個音節:“......水。”

雲咎松開她的手,探身倒了一杯茶,又用神力催至溫熱遞到她唇邊。

明曜實在難忍口幹,就這他的手低頭喝了兩杯茶水,才後知後覺地被他那過於溫和的態度震驚。

喉中的幹痛平覆,腰腹的灼傷反而愈演愈烈,她恍恍惚惚地瞅了雲咎一眼,記憶中快速閃過幾個模糊而令人膽戰心驚的畫面。

於是,她當著雲咎的面,將頭埋進了錦被。

雲咎面無表情地望著被子中那團咕蛹咕蛹的東西:......?

明曜其實是在掀著衣角看自己腹部的傷口,她隱約記起自己抓傷了雲咎的場景,卻不敢肯定自己傷口的由來和情況。

記憶中最清晰的畫面,除了她抓傷雲咎之外,便只有神明蹲在她床頭同她輕聲低語的情景了。男人的聲音溫和低沈,跟比平時冷冰冰的語氣比起來,幾乎稱得上柔和,哪怕只是回想,也實在叫人慌亂。

明曜越想越不安,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,才在傷了神明的前提下,還有幸得到他如此這般的關懷。這樣想著,她只感覺自己腹中臟器都跟著絞痛起來。

雲咎不明所以地在榻前等了許久,見被子裏半點動靜都沒有,便直接伸手掀了錦被,目光輕輕地落到明曜身上。

少女銀發披散,大半攏在胸前,半遮半掩地蓋住了腰際細膩白皙的皮肉。她原本正低頭系著扣子,根本沒料到雲咎會直接把錦被給掀了,頓時滿臉慌張驚愕地擡眼看著他,連手頭的動作都慢了幾分。

於是,那纖細削薄的腰肢和肚臍邊猩紅的傷口,便措不及防地落入雲咎的視線。

明曜張了張口,在雲咎移開目光的同時眼疾手快地扯上了最後一粒盤扣,她臉色微紅,倒不是因為羞怯,主要是害怕。

看過傷口,她已心知肚明——這就是被神明血燒出來的印記。

她......抓傷了雲咎,甚至還傷得不輕。

明曜輕顫著對上雲咎的側臉,見他不發一言,心頭便越發沈了下去,片刻後,她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袖,哆嗦著開口:“您......”

雲咎低頭望向她,卻見明曜倉皇地躲開他的視線,滿臉慌亂地致歉:“您能不能輕輕地罰我?”

雲咎感覺自己太陽穴突地跳了一下,他想不透自己如今在這小鳥心中是何等恐怖的形象——他若是真要罰她,又何至於衣不解帶地守在她榻前坐了兩天?

明曜見他臉色微沈,心中便越發恐懼起來——北冥魔族甚至沒犯什麽錯,便被雲咎拿走了五百年的壽數,何況她親手傷了神明,那不得被他千刀萬剮嗎?

明曜越想越難過,捂著小腹上的傷痕,眼中委委屈屈地蒙上了一層淚花,半晌才哽咽道:“算了……反正我已經很疼了,請您下手時麻利一些,給我一個痛快吧。”

她坐在榻上,臉色蒼白,發髻散亂,那樣子看著真是十分可憐,活像是被惡棍狠狠欺負了一遭。

雲咎無語而無奈地垂頭盯著她,又像是個紈絝面對著至死不從的貞潔烈女。

神侍帶著藥草趕來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吊詭的場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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